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纽约纽约！ 　　作者：慕宁炊 文案 顾海与白洛因的婚后生活。 纽约这篇，炊炊的本意是想写个他们长大后的爱情，是更成熟和包容的爱情。少了撕心裂肺，但多了互相扶持和理解，多了更长远的打算。爱情的核是不变的，但处理方式上更符合他们成长的一面。这也是一个关于和解的故事，是与过去空白八年的和解，彼此婚姻中的和解，事业与爱情、理想与梦想的和解。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海 ┃ 配角：白洛因 ┃ 其它：上瘾 　　1 　　"叮咚",机舱里的安全指示灯亮了，过道的灯都打开了。从黑夜霎时进入白昼，刺眼的亮光让白洛因眯起了眼睛，从毯中伸出手来遮住了眼睛。 　　他睁开了惺忪睡眼，揉揉眼睛，茫然的看着四周的一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是在飞往纽约的航班上。 　　而且，他不是一个人。 　　白洛因支起上身，转过脸去，这才看到身旁之人已经起来了。 　　顾海不知何时换了一件新衬衣，彩色的竖条纹看着让人心情愉悦，连西裤也换成了蓝色牛仔裤。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正在读手中的一本书《从0到1》。这么一看，倒像是个还在读书的大学生一样。 　　“早啊，睡的好吗？” 听到身旁有动静，顾海放下手中的书，转过脸来微笑着问道。 　　“睡的特别好！你呢？什么时候起来的，怎么也不叫我？” 白洛因调整了座椅，坐直了身子。 　　“不是怕你昨晚太累了嘛，就没叫你。”顾海轻松说道。 　　一听这话，白洛因彻底清醒了，昨晚机舱里让人脸红心跳的一幕幕，瞬间涌回脑中。本来在恍惚中，他以为那只是一个胆大妄为的梦而已。 　　不过昨晚不是他是主动进攻的那方吗？怎么顾海倒是挺坦然的样子？ 　　“我不累，倒是怕累到你了。怎么样，腿脚不酸吧？”白洛因一手撑着下巴，坏笑的问顾海。 　　顾海的手肘也撑在了两人之间的桌板上，脸凑近了过去。大胆审视的目光透过镜片在白洛因的脸上扫来扫去。他一抿嘴，鼻腔里憋出了不屑的一声轻哼：“白洛因，你丫先别得意。别忘了昨晚你怎么说的，咱们现在是在天上，等一会落了地到了酒店，看我怎么收拾你。” 　　白洛因往后一仰，装出一副吓到了的样子：“哎哟，我好怕啊！也不知道昨晚是谁两下就被我给制服了。你倒是试试看啊！” 　　“呵，我看咱们是在天上的时候多，还是地上的时候多。” 　　“你丫成天脑子里就是这些。戴个眼镜也是斯文败类一个！”白洛因有些违心的故意激他道，“还换一身这么骚气的衣服，你当是去参加纽约时装周呐？” 　　“这叫讲究生活品质好不好！你看你，乱糟糟的，赶紧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跟你老公走在一起，不能丢脸！” 　　“切，我不像你，带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衣服。我是来出差的！“ 　　“我就知道！‘顾海站起身来，从行李舱里拿出了行李箱，放到地上打开，里面整齐的码放了两摞衣服。其中一摞自然就是白洛因的。 　　“都给你带来了。你说你离了我，还怎么活？”顾海翻了翻，挑出了一件领口上有彩色条纹的同品牌的浅灰色衬衣，递给了白洛因，“今天穿情侣装！” 　　白洛因心中虽有感动，却逞强不愿表现在脸上。他装着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拿了过来，鄙夷的看了一眼顾海，就起身去后舱的洗手间洗漱换衣服去了。 　　洗手间的灯亮了，白洛因走了进去。突然，他的目光被地上的什么东西吸引住了。白洛因一愣，脸上发烫了起来。他走过去，俯身下去。 　　一枚小小的贝叶纽扣躺在地上，正在等待着它的原主人拾起。 　　2 　　白洛因回到座位上时，自己的桌板上已经摆放好了早餐。而顾海已经在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继续在看手中的书了。 　　“什么书，看的那么入迷？”白洛因坐下，抖开了餐布铺在腿上。 　　顾海微微合上了点书页，将封面露给了白洛因看。 　　“《从0到1》？这个书名起的不错。”白洛因一脸狡黠的笑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啥。你丫啥时候变那么猥琐了？” 　　“啧啧，近墨者黑！哎，那你倒是说说，这书讲的啥？” 　　“是一本美国硅谷投资家讲创业、创新的书，写的不错。推荐你也看看。”顾海摘下了眼镜，认真的望着白洛因说：“尤其你要去并购美国的高科技企业，了解一下他们在科技领域的投资想法，我觉得会有帮助的。” 　　白洛因收敛起了刚才玩笑的笑容。虽然顾海和他，一个是民企的总经理，一个是国企的副总，但说实话，顾海这么多年在商场上的打拼，的确经验和见识比他要丰富了许多。 　　“嗯，等你看完给我吧。唉，”白洛因微叹了口气，“商界要学习的东西比在军界复杂多了。” 　　“没事，我会帮你的。当年高考前你帮我辅导了那么多，这个大恩我还没报呢！” 　　白洛因刚要流露出感动的神色，可顾海却拿起书在他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白洛因，没想到你这个学霸也有今天！我得好好想想怎么教你才是。以后，你问我一个问题就让我……” 　　白洛因不用听下去也知道他要提出什么非分之想了，顿时冷下脸来打断他道：“呵呵，你做梦吧。今非昔比了，你以为如今你还是我的对手吗？” 　　“我还没说完呢。我是说让我亲一下。怎么？难道现在亲都不让亲了吗？我看你小子想要造你老公的反是吧？！”顾海拿着书又拍了过去。 　　笑笑闹闹中，飞机很快就要着陆了。在巨大的轰鸣声和震颤中，顾海果不其然的又怂了。可是这一次，白洛因却握住了他的手。 　　飞机停下后，顾海睁开眼睛，一下趴到白洛因的臂膀上，蔫了吧唧的说道：“你好人做到底，能背我下去吗？” 　　“滚！” 　　纽约终于到了。 　　这还是白洛因第一次同顾海一起出国。过关排队时，白洛因突然想到了什么，用英语问顾海：“By the way, how is your English”（你英语咋样啊？） 　　“Try me, if you want.（你考我试试看啊）”顾海从容接应道。这口音，居然还带着一点美式英语的口音。 　　这下轮到白洛因刮目相看了。他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顾海最讨厌英语了。即使是婚后这三年，在国内也没什么机会能听见顾海说英语。没想到这小子不声不响的，不知道何时竟然说的那么溜，还用起了双关！ 　　“可以嘛！你啥时候英语说的那么好了？” 　　“工作以后一直在苦学啊！你以为我当总经理就是每天喝喝茶、泡泡小秘书啊？我也是自己拼出来的！” 　　听闻此言，白洛因心中却忽然生了一种失落感。顾海似乎还有很多事情是他不知道的。而这些他不知道的事情，都发生在两人生死不明，分明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的那八年中。 　　“因子，你怎么了？”顾海见白洛因有些失神，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赶忙补充道，“喝茶是有的，泡小秘书可绝对没有！那是我逗你玩的，你别往心里去啊！” 　　白洛因用拳头怼了他一下，笑道：“我没生气。我本以为你还需要我做翻译呢。现在看来是用不着我了。” 　　“不不，我口语可差了，还是得要你来当翻译的！到时候让别人看看，我媳妇多能干！”顾海一把搂过白洛因的肩膀，一脸自豪、得意洋洋的说道。 　　白洛因白了他一眼，明知道顾海在假装，可还是暖心的笑了。 　　3 　　“Welcome to New York!（欢迎来到纽约）”一个蓝色的印章”啪“的一下盖在了美国签证页上，白白胖胖的美国海关官员将护照递给了白洛因。 　　白洛因走出海关，顾海已经在取行李的传送带前等候他了。 　　“大海，一会公司会有人来接我……”白洛因有些为难的说道。 　　“我知道，我突然出现在飞机上，你也没机会和你公司那边取消接机和酒店的安排。别让接机的人白跑一趟了，你先和他们一起进城去吧。我在华尔道夫酒店的大堂等你。” 　　“大海……”白洛因有些感动，又有些内疚。 　　顾海拍了拍白洛因的肩头，轻松笑道说：“我没事，只要到时候你想办法过来住就好了。可别让我独守空房啊！” 　　自从白洛因转业到地方后，单位甚至都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在外面的时候，白洛因都是将戒指当成项链吊坠戴的，只有回家后才会一直戴在手上。并不是白洛因有所介意想要隐瞒，事实上，是顾海强烈要求白洛因这么做的。 　　以前在部队的时候，有顾威霆罩着他俩，他们可以任由着性子来。部队的人也不会乱说什么的。可是到了地方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在中航这样保守的大国企，顾海总会担心他们的婚姻会成为白洛因晋升的一个障碍。即使白洛因再三表明他完全不在乎晋升，他只希望能光明正大的让别人知道他的爱人是顾海，然而顾海却不能不为白洛因着想。 　　为了让白洛因能够心无旁骛的在新单位里顺利发展下去，顾海宁可自己受点委屈，也不希望白洛因会因他过的艰难。 　　可能这就是长大的代价吧。随着年岁的增长，无所顾忌的任性已经成为了只能在青春里缅怀的记忆了。沉淀下来的，是无声的守候，是默默的支持，是细水长流的牵挂。 　　走到接机口时，白洛因不舍的回望了一眼顾海。只见站在他身后十米远的顾海挥挥手示意让他赶紧走。白洛因只好推着行李车走了出去，见到来接他的公司驻纽约办事处的同事后，白洛因跟随着同事走入了出机场的人流中。初到异国他乡，首先袭上心头的，竟是与爱人分离的不舍和苦涩。 　　两个小时后，顾海百无聊赖的坐在纽约华尔道夫酒店的大堂里，不时抬起手腕看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光洁如镜的米色大理石地面倒映出的是顾海垂头丧气的焦躁样子，直到—— 　　一双熟悉的黑色皮鞋出现在了顾海的视线里。 　　顾海抬起头来。白洛因拖着行李，有些疲惫，却满脸堆砌着笑容的望着他。黑色琉璃般的眼眸里映着的顾海的影子跳了起来，扑向了白洛因，紧紧的搂住了他。 　　大堂里人来人往，从他们身边纷纷走过。 　　顾海和白洛因走到前台。一位棕发碧眼的前台小姐彬彬有礼的问顾海：“Good morning, sir. How can I help you（早上好，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Check in, please.（办入住手续。）”顾海将两人的护照放在了台子上。 　　“Sure, let me check……Ok, I find your reservation. So Mr. Gu Hai,you only booked one room Do you want to change to two rooms（没问题，让我先查下……好的，找到您的预定了。顾海先生，您定了一间房间？您想换成两间吗？）”前台小姐看到白洛因和顾海一起，以为两人是要分开住的。 　　“No,keep one room, please.（不用，一间就行。）” 　　“ok…… do you want a twin room（那您要双床标间吗？）” 　　“No, a king room, please.（不，大床房就行。）”顾海斩钉截铁的强调道。 　　白洛因一听这话，有些红了脸，眼神装着看别的地方飘向了远方。 　　前台小姐窃笑着瞟了一眼白洛因，开玩笑道：“He is cute!（他很帅气！）” 　　“Yes, I know. But he is married……with me!（嗯，我知道。但他结婚了……而且是和我！）”顾海这时突然切换成了中文，不知道是说给前台小姐，还是说给白洛因听的，吐字清晰道，“你就别打他的主意了！” 　　前台小姐有些愣住了，顿了一秒钟，居然结结巴巴的用中文说道：“……我妹有……想达他的……注意！” 　　这下轮到顾海愣住了。白洛因在一旁拍着台子大笑道：“顾海，你又说秃噜嘴了吧！叫你乱开玩笑！” 　　“行啊！安邦的本土化教育做的真是够好的！”顾海赶紧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一直到酒店房间门口，白洛因都还在笑个不停。顾海恨不得要塞上一卷纸堵住他的嘴。 　　顾海将复古的铜钥匙□□了门锁中，转了两下，推开了房门，让白洛因先进去。 　　白洛因走进房间，惊讶的发现居然是一个豪华套房。蓝色和米□□调为主的复古装饰，显得典雅不俗。 　　他转过身来刚要开口问顾海怎么订了一个这么贵的房间时，要启未启的唇一下就被突如其来的一个长吻堵住了。 　　4 　　顾海反手关上了房门，走进客厅时就见白洛因有些讶异兴奋的在打量着这个套房。而他对这奢华的陈设却视而不见，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现在终于只有他们二人了。 　　说实话，刚刚在大堂里等白洛因的时候，他还有些担心，担心白洛因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借口能过来和他住在一起。担心渐渐又变成了胡思乱想。每次总是这样，多少年来也总是这样，只要是关乎白洛因的一点点事情，都会让他紧张。 　　可在白洛因面前，他却很少表露出来这样的关心则乱。顾海想让白洛因无论在何时回头的时候，都看到一个冷静笃定的人，就站在他的身后。这样，他的因子才可以安心的向前走。 　　那么，刚刚那两个小时的分别，又要如何来弥补呢？ 　　顾海将手中提溜着的两个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放，就走到了白洛因的身后。在白洛因转身的那一刻，他解放了的双手就从后面捧住了白洛因的头和脖颈，侧头俯吻了下去。 　　因疏忽而至的深吻而圆睁着的双眼在眩晕中支撑不住的慢慢闭上了。唇舌的长长缠绵，似乎是确定彼此存在的最有效的方式。 　　一个吻从单方面的霸道开始，逐渐变成了你情我愿的交换。疲惫的身体，被炽烈的热情点燃了，慢慢苏醒。 　　顾海悄悄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这动情的甚至有些微颤的双眼皮的眼睑，又悄悄的合上了眼睛。他腾出右手来，从白洛因的后背慢慢滑落下去。 　　可还未等顾海的手到达目的地，白洛因却一下按住了他的手。 　　“不，不行，还要倒时差呢！” 　　“你今天不是没什么事吗？”顾海边说边用细碎的吻安抚着白洛因。 　　“那也不行，明天就要开会，得养精蓄锐！” 　　“就一小会，一小会就好……” 　　“我得先去洗澡，臭死了！” 　　“我不介意！” 　　“哎，对了，不是标间吗？怎么换成了套间了？”白洛因用手撑开和顾海身体间的距离，王顾左右而言他道。 　　“大概前台看我长的帅，给升级了吧。”顾海仍旧闭着眼睛，试图用吻堵住白洛因的嘴。 　　“又胡扯……”白洛因一撇头，躲掉一个吻。 　　“好好，那就是看你长的帅，行了吧！”顾海睁开眼睛，扳过白洛因的脸，有些急躁的锁住他的脑袋，不让他乱动弹。 　　“哦，对了！我还想到一件事，你刚才的英语有个语法错误。” 　　“什么错误？”顾海终于睁开了眼睛，有些不服气的看着白洛因。 　　“He is married to me,不是 with me……也不知你大学怎么考上的。” 　　顾海脸色沉了下来，有些晦暗的目光在白洛因那张稍显促狭的脸上扫视着。忽然，他嘴角一扯，哼了一声道：“白洛因，你现在来纠正我的语法错误了？我上大学的时候，你在哪呢？” 　　顾海终于松开了手，放开了白洛因。刚刚被点燃的两股火苗，瞬间都熄灭了。 　　白洛因的身体僵住了，好像动一下都是不合时宜的。他开始后悔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顾海刚才的话让他们都记起了导致两人分离八年的那次车祸。即使到如今，也仍然是他们二人心中不愿触碰的一个极痛极伤的红线。 　　尴尬的气氛如冰罩一般罩住两人。没人愿意先说第一句话，也没人愿意先动弹一下。 　　“叮咚”，就在此时，门铃响了。 　　顾海冰冷的面孔微微悸动了一下，他转身走过去开门。原来是行李员把行李都送过来了。 　　付过小费后，等顾海再回到客厅时，发现白洛因已经不见了。里屋的浴室那里却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这小子动作倒挺快。 　　顾海踹掉了鞋袜。他一边赤着脚向里屋走去，一边取下了手腕上的表，随手搁在了书桌上。然后，他推开了浴室的门。 　　宽大的大理石洗手台的一侧，放着白洛因要换洗的衣服。洗手台后的大面镜子里，映着顾海的身影正在从从容容的解开衬衣袖口的扣子，腰上的皮带也被解下放在了一旁台子上。 　　浴室的右侧是一个巨大的白色浴缸，与之相对应的另一侧，则是一个淋浴玻璃房。此时已经充满了水汽，磨砂玻璃上更是模糊一片。但还是能看见白洛因的身形在那片氤氲后若隐若现。 　　热水从上浇灌下来，让白洛因方才因尴尬而僵硬的头脑和身体都舒缓了一些。淋浴房也像是一个保护罩一样，让他暂时得以逃离不见顾海。他甚至自欺欺人的想着，洗完澡，出去后，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就好了。 　　就在白洛因闭着眼睛淋着热水的时候，淋浴房的门却被一下打开了。冷气进来，水汽跑散了不少。白洛因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仍然穿着衣服裤子的顾海就站在门口。他一步跨了进来，随手将门一带。未等白洛因反应过来，顾海就走进了喷洒的热水下。 　　水流瞬时将他浇了个从头湿到脚。衣服黏贴在他的身上像皱起的纸。头发也服帖了下来，晶莹的水珠在发间颗颗可见。千万条溪流从他的脸上涓涓流过，可那样一张沉默不语的脸庞，却又让人觉得仿佛上面动荡的是暗夜里狂风暴雨的海面。 　　“你……”白洛因刚一出声，就被顾海一手捂住了嘴，狠狠的顶到了玻璃上。 　　白洛因并未挣扎。对面这个被浇透了的混蛋，此刻在他的眼中并未构成威胁。因为白洛因从那双仍然在水中一眨不眨的长眼中，看到的是……莫名的刺痛，是那种不忍伤及他，却又拿着刀子往自己身上戳的刺痛。 　　顾海慢慢撤回了捂着白洛因嘴的手。 　　两双长腿，一双裸着，一双还穿着牛仔裤。穿着牛仔裤的这双，慢慢的弯曲、下移，跪在了另一双的面前。 　　原本是站稳的脚跟凌乱了，肩上搭着的毛巾也掉落在水中。 　　淋浴室里刚刚散去的那一点水汽又重新聚集了起来，充盈在这小小的玻璃房中。从外面看去，白雾缭绕的空间里，一高一低的两个身形影影绰绰。 　　“啪”的一声，一个手掌拍在了玻璃上，那是雾面上唯一清晰可见的东西。但是很快，手掌便攒成了拳头，又从雾面上消失了。 　　屋里唯有哗哗的水声，掩盖了一切。 　　5 　　白洛因飘忽到了床前，也不知道怎么进的被窝，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他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昏暗了下来。 　　窗户是开着的，窗帘没拉，十层的楼上，还能听见街头的汽车鸣笛声，狗吠的声音，一群少年跑过的嬉笑声，甚至还有街头艺人悠扬的大提琴声。 　　纽约的味道从窗户里飘了进来，带着一点芝士的气味，带着一点清新剂的味道，或是太多的人擦了香水混合在一起的香味。 　　也有可能，是身旁搂着他睡觉的人身上的沐浴露散发出的香味。 　　白洛因动弹了一下，将顾海搂他在怀的肩膀从脑后绕了过来。顾海也醒了，哼哼着，侧翻了下身，长臂一把搂过来，把头埋在了白洛因的肩头上。 　　“几点了？”他闷着声音问道。 　　白洛因伸手够了一下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过来一看：“操！都6点多了！快起来，该吃饭去了！” 　　白洛因一下掀开了被子，把顾海掀到了一旁。他光着身子跳下床，赤脚走进浴室里，那里还放着他要换的衣服。而一旁的浴缸里，则是先前这里发生过什么的证据——一堆湿哒哒的衣服凌乱的扔在那里。 　　这时顾海也走进了浴室，走到了站在镜子前的白洛因的身后。他顺着白洛因的目光向右望去，看到那件只能干洗不能水洗的衬衫，不禁懊恼的揉了下头发，骂了一句：“操，又毁了一件衣服！” 　　白洛因一边拿过衬衣来准备穿上，一边嘲讽道：“这第几件了？” 　　顾海瞥了镜中的白洛因一眼，伸手就往他那翘着的臀部方向摸过去。白洛因向里侧身一躲，可顾海的手却从他身后越了过去，只是从他身旁的洗手台上取一条毛巾过来，系在了腰间而已。 　　“自作多情！哼！” 　　刚进客房的那点小纷争，二人似乎已经抛之脑后。套用顾海常说的一句话，夫妻间吵架，没有什么难题是不能用一次大干快上解决的。如果不能，那就两次…… 　　两人走出酒店门口，站在人来人往的帕克大街上，顾海环顾左右，脑中在寻摸着去吃什么。 　　“吃牛排怎样？这附近第五大道上有一家不错的牛排馆，给你好好补补身子！”顾海坏笑着拍着白洛因的肩膀道。 　　白洛因斜了他一眼，掰开了他的手，道：“那就腿过去吧，反正就隔了几个街区，也不远。”说着，白洛因就迈开步子向不远处的人行道方向走过去准备过马路了。 　　白洛因走了好几步，可身后之人却没有跟上来。白洛因转过身去，奇怪的看着仍然钉在原地的顾海。 　　白洛因走回去几步，狐疑的问道：“怎么了？” 　　顾海欲言又止，目光闪烁不定，苦涩和不可置信的神情交织在一起。 　　白洛因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你是不是之前来过纽约？” 　　纽约六月的晚上，还有些凉意。他们穿着单薄的衬衣和夹克站在街头，一辆消防车拉着刺耳的鸣笛，从两人身侧的马路上呼啸而过，甚至带过了一阵凉风。 　　纽约的夜幕终于完全垂下了。夜幕也在白洛因的脸上垂下了。 　　好几年前，当白洛因还在国防科大上大三的时候，那年暑假，他被姜圆和顾威霆好说歹说的劝去美国看一看学校。这两人都希望他能够去美国读研究生深造。从西海岸的加州理工到东海岸的普林斯顿，他漫无目的的走了一圈，最后到了纽约。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纽约。纽约的两所名校哥伦比亚大学和纽约大学都是以人文学科出名的学校，并不在他这个学理工科的人的目标范围内。 　　心里有个模糊的念头，他总是觉得好像到过纽约。因为顾海那年来纽约帮顾洋办事，回来后跟他说了很多纽约的见闻。从帝国大厦的观景台，到华尔街上的三一教堂，从中央公园旁的大都会博物馆到……第五大道附近的好吃的牛排馆。顾海说了那么多的细节，以至于即使他没有亲临过纽约，也对这里有了一种莫名的熟悉和亲近感。 　　可能，只是为了想离那个人更近一些吧。去到他去过的地方，走过他走过的路，看过他看过的风景。就好像，重复做着顾海做过的那些事情，会觉得他就在身边一样。会觉得，在那空旷无人的日子里，自己没有那么孤单。 　　白洛因有着一种强烈的感觉，冥冥之中，走在纽约的某条街上，也许就在下一个转角处，顾海就会出现。 　　那一刻，他想明白了，为何自己会被姜圆和顾威霆说服了来美国看一看。原来，都只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已。 　　“你是不是之前来过纽约？” 　　顾海的这一句话，让两人都瞬间退回到了那失去的八年的漩涡中，那浑浑噩噩，没有目的，没有知觉的八年中。 　　顾海闭上了眼睛，咬着的下唇都变了形，似乎在强忍着什么。当他睁开眼睛时，颤声问道：“你来过纽约对吧？否则不可能知道第五大道就隔了没几个街区。” 　　“大海……我，我是来过。在你不在的时候。” 　　“把护照给我看看。” 　　白洛因不明就里，但还是掏出了护照递了过去。 　　顾海打开护照，一页一页的翻看着，终于翻到了白洛因上一次前往美国的出入境盖章页。 　　他看着章戳的时间，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他转过头去，一手捂上了眼睛。 　　“大海，你怎么了？” 　　白洛因慌了，他伸出手去，扶住顾海的肩头，硬是要将他扳过来，面向自己。 　　顾海转过脸来，眼圈还是红着的，脸上的泪渍分明可见。他掏出了自己的护照，颤抖着手翻了好几页，最后将两本打开的护照都递给了白洛因。 　　两本护照在几年前的一次去往美国的出入境章戳的时间，居然是一模一样的。 　　顾海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最后几日，我就是在纽约一直待着的。重走了好多地方，大都会博物馆，华尔街，第五大道，帝国大厦……我听顾洋说，你去了国外。可他们都不肯告诉我你到底去哪了。我想，也许是去了美国。我当时也许是疯了，觉得你会去我去过的地方。而纽约是我唯一告诉过你特别详细的地方……” 　　他哽咽住了，不敢再直视着白洛因，或者，不敢再直视着那即使是已经过去了的、却残忍如刀割般的巧合。他侧脸望向马路对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能平复下来。 　　“所以，当时你也在纽约是吗？”他转过脸来又问道。 　　白洛因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巨大的荒谬感铺天盖地的袭来，将他的身体、他的脑海都掏空了。 　　仿佛那八年就不曾存在过一样。仿佛那八年，在他和顾海的生命中，就是被老天偷走、抢走的八年。 　　他们曾经隔得那么远，却又曾经离的那么近。然而，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就是你我心在咫尺，却擦身而过。 　　白洛因抬起手，慢慢的抱住了顾海，越抱越紧，越抱越紧。他将眼泪，无声的洒在了顾海的肩头。 　　顾海也紧紧搂住他，垂下头来，贴在他耳边，抽泣着问道：“因子，那时候，你为什么没有留在美国呢？为什么又回到了北京？” 　　“因为我不想离你很远啊！即使见不到，但在一个城市里，总好过隔着一个太平洋吧……” 　　这对爱人紧紧的拥在一起，就这样站在纽约华灯初上的繁华街景中。街上人来人往，喧嚣一片。可在他们的周围，有那么一方小小的天地，如此之安静。 　　几年前的那一晚，帝国大厦的观景台上。 　　璀璨的万家灯火在白洛因的眼中渐渐模糊了。他想起顾海和他说过，帝国大厦的顶楼是全世界的恋人们会常常相约来此、许下誓言的地方。他已经来了，可是顾海在哪里呢？ 　　风吹的有些冷了，白洛因将拉链一直拉到了顶，转身走向了一扇玻璃门。他推开门，走到了电梯前。 　　电梯的指示灯亮了，两部上行的电梯同时到达。电梯门打开，人流涌了出来，白洛因自动站到了右侧，等腾空了电梯后才走了进去。 　　而在左侧电梯，最后一个出来的人，是顾海。 　　6 　　一夜相拥而眠。 　　第二天一早，白洛因破天荒的居然比顾海起的还早。 　　顾海拢着被子，倚在床头，歪着脑袋看着白洛因穿着睡袍，嘴里叼着牙刷，从浴室出来找自己昨晚不知随手扔到哪去的皮带。一会又见他回到浴室，然后就传来了悉悉索索的翻洗漱包的声音，一听就知道在找剃须刀。过一会穿戴整齐了，他又跑回卧房，在行李箱里翻箱倒柜的找和衬衣相配的袖扣。 　　顾海的眼睛就一直追随着白洛因的身影，进进出出，晃来晃去。 　　最后，好不容易一切都安排妥当了。白洛因插着腰站在卧房中间，翻着眼睛，在想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顾海看了好笑，一口气报出了一串来：“钱包，钥匙，护照，手机，公文包，名片夹……还有你的魂，都带上了吗？” 　　白洛因嘴里一边笑着说道“滚”，一边还是走到床头柜前去拿了手机。 　　“那我走了？你今天一个人行吗？” 　　“我没事，你忙你的去好了。我正好去高盛一趟，他们也在帮我做一个海外收购的项目，既然大老远来了，我就去顺便视察一下吧。” 　　他们俩人都有个习惯，就是不愿意把工作带回家谈。白洛因只是隐约知道顾海也在忙着收购海外企业，但他连自己的那摊事都顾不过来了，也就没细问。 　　“嗯好，你有事做就好。”白洛因笑着转身就要走出卧房。 　　“等一下，你还忘了个东西。” 　　顾海跳下床来，也不顾睡袍的带子都松开了，直开襟隐约露出了健美的胸膛和大腿。 　　他径直走到白洛因面前，为他整了整领带。然后，低下了头去。 　　白洛因自然而然的闭上了眼睛，微微仰起头。 　　一滴露水从竹叶上划过，落到了清潭中。 　　一个吻坠了下来，轻轻的落在了白洛因的额头上。 　　顾海搂着白洛因的脖颈，看着眼前这个稍有些惊讶的人，温柔又有些逗弄的说道：“怎么能忘了这个呢？” 　　“剧本是不是拿错了？”白洛因却偏过头去，吻上了顾海的唇。 　　一时忘情的两人拥吻着，好像又回到了昨晚在纽约街头上。只是这一次，不是对过去的庆幸，不是对失而复得的大喜至哀。这一吻，无关过去，只关乎当下。 　　恋恋不舍的唇瓣终于脱节开来。 　　顾海还有些沉浸在方才这个吻的惊喜中，隔了两秒钟才缓过神来道：“晚饭留给我好吗？我要介绍给你一个老朋友认识。你在纽约的事，也许他会对你有帮助的。” 　　“嗯好的。”白洛因抽身出来，扬了扬手，就离开了。 　　顾海立在卧室中，听到外面房门关上的声音，他才后仰着倒回到了床上，抑制不住的笑容终于绽放出来。 　　“海，你终于来了！”高盛投资银行的董事总经理Adam见秘书将顾海引进了办公室，放下了翘在办公桌上的脚，站起身迎了过来。 　　“Adam，你中文说的越来越溜了！”顾海走上前去。 　　两人都伸出了拳头，上下左右的互相怼了怼。他们早已是认识十多年的老朋友了。 　　“马马虎虎。Hi，海，hi，海，”Adam摇晃着卷毛狗般灰发满头的脑袋道，“我还是分不清楚到底应该怎么发你名字的音。不过倒是省了greetings了（问候），这样也好！” 　　“你这里风景不错啊！”顾海走到了宽阔的落地玻璃窗前望了出去，不远处的哈德逊河两岸的风光尽收眼底，“董事总经理的办公室，位置就是好啊！” 　　“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我这风水是不错。但还是得要你这个贵人来了，才能金碧辉煌！” 　　“行了，不是金碧辉煌，是蓬荜生辉！”顾海见再这么扯下去，这个老狐狸怕是要把他忽悠高兴了，再卖给他一个贵的离谱的项目了，“鼎辉基金的吴总告诉我，对收购洛克希机械公司的项目，你们的估值已经完成了？那么就可以向洛克希公司提出报价了吧？” 　　“嗯，正好你来了，我们这两天找个时间，再和吴总那边一起电话会议一下，如果没有什么太大问题，就可以敲定这个报价了。” 　　“好！回头你把估值模型的相关资料也发给我看看。我这两天在纽约也没什么事，正好研究一下。如果没什么问题，我们就和吴总电话吧。” 　　“海，这个事情你本来也不需要专程跑来一趟的，是不是来纽约还有什么别的事啊？ 　　“当然有别的事了！专程来见你这个老朋友的呀！”顾海笑着，顿了一下，又道，“顺便，再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哦？什么人？该不会是，”Adam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顾海戴的戒指，“你的那一半吧？” 　　“唉，你们这些投资银行家，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们的眼睛！怎样？今晚有空吗？” 　　“你稍等下，我去看下我的行程。”Adam一边走回到书桌电脑前，一边说，“这么重要的人，我自然是要想办法给你腾出时间来的了。嗯，让我看看……晚上我已经有一个appointment了（约会），不过可以另改时间。这样，一会餐馆我来订，地址发你黑莓上。晚上8点，ok？” 　　顾海做了一个“ok”的手势，道：“好了，我也该走了，每次和你开会都很有效率，我喜欢！晚上见！” 　　Adam将顾海送到了电梯口，就在顾海要迈进电梯时，他忽然转身对Adam说：“今晚晚饭，be nice to him!（对他客气点）” 　　“Wow!”Adam有些惊喜的笑了，手掌在太阳穴上划了一下，做了个美式军礼道，“真是越来越好奇了！Ciao！（拜拜）” 　　晚上白洛因从公司办事处回到了酒店，就被顾海用今天新买的一堆的衣服重新包装了一下。 　　两人都穿了深色的新款西装，款式看上去不太一样。但是顾海在右上方的口袋里放着两角折的墨绿色手巾，而白洛因则打着一条同色的领带。两人既有呼应，又各呈意趣。 　　他们互相给对方整理着手巾和领带。 　　“怎么样，你老公帅吗？” 　　白洛因白了顾海一眼，促狭的说：“每天问我几十遍，你不嫌烦啊？” 　　“怎么？你嫌烦了？啊，因子嫌我烦了！我好伤心，好难过！”顾海捂着胸口装作痛不欲生的样子后仰道。 　　“至于吗你？别发骚了！”白洛因拍了拍他的手巾口袋，“晚上到底见什么人？要穿那么正式。” 　　“你还记得那年我说来帮顾洋处理的一些麻烦事吗？就是那个差点把顾洋整死的哥们。” 　　“是他啊？你怎么会和他成了朋友的？” 　　“不打不相识呗！再说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走吧，带你去会会这个老朋友！” 　　米其林三星的法式餐馆里，Adam看了看顾海，又看了看白洛因，狡黠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他喝了一口红酒，问，“洛因，你究竟看上了海哪点啊？” 　　白洛因噗嗤笑出了声，歪头看了下顾海。顾海也好奇又期待的回望着他。 　　“大概他太啰嗦了吧。”白洛因出其不意的说道。 　　Adam不解的望着白洛因。顾海也皱着眉头，无声的抗议着。 　　白洛因随即解释道：“Adam，你知道两人在一起，什么最重要吗？就是得有的聊。说到底，一辈子的婚姻，不就是找一个能聊一辈子的人吗？顾海那么啰嗦，我就算一句话不说，他都可以自己在那说上一辈子的了。” 　　顾海用拳头怼了白洛因一下：“竟然敢说我啰嗦，也就是对你！” 　　Adam玩味了一下，耸了耸肩，笑道说：“我没结过婚，不是很懂你们这些结了婚的人的想法。不过听着也有些道理。海，我看洛因可比你聪明透彻啊！” 　　“行了行了，我还是你的客户呢，你就这样对得起我付的项目资金啊？”顾海直言不讳的呛道。 　　“好好，我的大老板，不说了。洛因，我听海说，你也要来收购美国的企业了？这几年，你们中国人快买下全世界了！你可以和我说说，我对跨境并购这块还是很了解的。” 　　“好，我也正想请教你几个问题。不过因为涉及商业机密，我就不透露要收购的对象名字了。你只需知道，对方是一家做发动机零配件的公司就好。”白洛因说着，就将自己的一些关于金融并购方面的疑问抛给了Adam。 　　一顿典型的法式大餐，在边说边聊中吃了四个小时。临别之时，Adam拉住了顾海，悄悄的在他耳边说道：“恭喜你，白先生是一个很好的choice（选择）。很聪明，很善良，也很爱你！” 　　顾海得意的笑了，却又玩笑道：“Adam，虽然我很欣慰你会这么说，但是我并不会因此再买下你一个新项目的。” 　　“哦，海，你看你，总是把我们犹太人看的那么透彻。不过，我建议你最好弄清楚他到底要收购哪家公司。” 　　“我们很少过问对方的工作的。他自己能处理的好。” 　　Adma深意暗含的看了一眼顾海，道：“那就随你了。我只是个建议而已。” 　　Adam拍了拍顾海的肩膀，抽上了一口雪茄，又跟白洛因打了个招呼，就沿着中央公园的一侧道路，闲庭信步的踱步走了。 　　顾海挑了下眉，这个老狐狸，有时候也喜欢故弄玄虚，谁知道他是不是想弄清楚了名字，再卖给中航集团一个财务顾问的项目呢？ 　　这顿饭又是鹅肝又是牛排，也是够腻的。幸好饭馆离酒店不是很远，两人就打算腿着回去了。 　　几近半夜的纽约，仍然不是一个消停的城市。街头的露天酒吧里，仍然有不少人在推杯换盏。闪烁的霓虹灯，摩天大楼里通宵不眠的灯光，都在制造着无声的喧嚣。 　　顾海带白洛因抄近道，从一排二十世纪初的大楼后面穿行过去。 　　“唉，腻味的有些难受。”白洛因揉着胃道，“比起法式大餐，我宁可去吃路边摊了！真想回到簋街好好撸几串！” 　　“委屈你了，Adam肯定是想给你留下个好印象，才请我们在这么贵的地方吃饭的。” 　　“给我留下好印象？我怎么觉得他倒像是在考核我呢？” 　　“他现在的客户，有一半是中国公司。他不就是想把你也发展成让他做并购财务顾问的客户嘛。” 　　“可惜了，我们请的是高盛的竞争对手摩根斯坦利。犹太人果然是每一分钟都在惦记着对方口袋里的钱啊！” 　　顾海搂着白洛因，两人在街上慢慢的溜达着。黄昏般的路灯在地上投下了悠长的光影。地面上的积水倒映出两人走过的步伐。路两旁的地下通风口里，还冒着蒸腾的白汽。 　　分不清楚，这里究竟是二十世纪初的纽约，还是二十一世纪的纽约。 　　大楼后的道路上也并不只有他们俩。前方不远处，几个搬运工人正在从卡车上卸下货物。一阵浓郁的奶香和芝士的香味传了过来。 　　白洛因不禁加快了点步伐，好奇的走了过去。 　　一个个白布口袋被从卡车上扔了下来。白洛因站在他们面前，这才发现，原来这是一个糕点店的后门。那些工人，是在卸做糕点的原料货物。 　　突然，一个站在车下的工人大喊了一声。原来是一个正在被抛出的口袋的一角破了，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的同时，也倾洒出了里面装着的东西。 　　无数细微的白色精灵在路灯下轻盈的飞舞了起来。并不寒冷的街头一隅，此时下起了漫天飞雪。灯光下，那些仿佛是飘浮的尘埃，都落在了白洛因的发梢上、脸上、肩上和唇上。 　　顾海走到了白洛因的面前，也站在了这片飞雪中。 　　他伸出了手，大拇指将白洛因下唇上的白雪仔细刮了去，放进了自己嘴里舔了一下，又砸了砸味。 　　“他们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椰蓉的？” 　　顾海俯下身去，将那唇上另一半的椰蓉也悉数舔去。 　　带着椰香的情愫，是甜的。 　　白洛因喃喃道：“今年想吃大个的椰蓉月饼吗？” 　　另一人也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回应道：“是用你做的月饼吗？” 　　纽约街头的这一场雪，仍在为他俩，静静的下着。 　　7 　　“回来了？”顾海看到白洛因走进卧室，就合上了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也摘下了眼镜。 　　“嗯，累死了……”白洛因踹掉了脚上的鞋子，松掉了领带、脱掉了西装，然后走到床前，就直直的扑倒进了床里。 　　顾海起身走到床边，倚了上去，大手抚上了白洛因的肩，揉了起来。 　　“来，宝贝儿这几日辛苦了，老公给你揉揉。” 　　“我真想睡死在床上。跟投行的人共事，真特么累啊！通宵达旦的，这帮人都磕了药的吗？”白洛因闷闷的声音从被褥里透了出来。 　　“别介啊，你这样不正好连时差都不用倒了吗？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嗯，估值好歹敲定了，明天就要去目标公司提交报价了。唉，总算可以喘口气休息一下了。” 　　白洛因翻过身来，平躺在床上。顾海也调整了姿势，一手撑在床上，侧卧着看着他。 　　“那天吃饭听你的意思，不是也在忙收购的事情吗？我怎么就不见你像我这样忙的团团转的呢？”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就好了。我花那么多钱去雇高盛作财务顾问，若是还要我亲自出马，那Adam这个钱不是赚的太容易了么？你啊，就是心重，责任心太强，什么事都要往自己身上揽。举重若轻懂不懂？” 　　“切！” 白洛因的语气里有些不服气，“几十亿美元的收购啊，要是出一点差错，我可赔不起！” 　　“又不是你家的钱，你操那么多心干嘛？我收购的钱，才是正儿八经的要自己掏腰包呢！” 　　“哎？你到底要收购的是什么公司啊？” 　　“保密！你就等着在报纸上见到大标题吧！”顾海一扬手比划了一下，豪气万丈的说道，“中国民企扬帆出海，重金买下国际巨头！海因科技总经理顾海谈收购国际著名智能制造企业的经验……”顾海喋喋不休的瞎扯着。 　　“行了行了，别自作多情了。”白洛因伸手过去，将顾海飘在空中的手截了下来。十指交叉的双手落在两人之间的被子上。 　　不过他还是微微的笑着。他知道这次海外并购对顾海来说也是第一次。看到心爱之人如此的踌躇满志，他的心里也是满满的自豪和激动。 　　“不过你们收购一个发动机零配件的公司，也要掏几十亿美金？别是被华尔街的人忽悠了吧？他们最后可是要根据实际交易的金额收取佣金的。”顾海提醒道。 　　“那你呢？我都不知道你小子有实力到可以去买美国的公司了。你们要收购的那家什么智能制造公司，有多大规模啊？” 　　“也差不多这个数量级的。不过我们是几家公司一起联合收购的，要海因科技一家买，我可买不起。”顾海最后还是交了底。 　　但他心里也轻松了下来，之前Adam提醒他要搞清楚白洛因收购的是什么公司，现在看来一个是做发动机零配件的，一个是智能制造的，应该不会是同一家公司了。 　　“还是很厉害的了！也祝你收购成功！”白洛因抽出手来，拍了拍顾海的大腿以资鼓励。 　　“我们也是明天提交报价。要不中午等你忙完，咱们一起吃个饭好好庆祝一下吧？” 　　“晚饭行吗？中午怕是要先和团队的人一起吃饭了。” 　　“好！那我想想地方。” 　　第二天上午，白洛因刚从洛克菲勒中心的电梯里走出来时，就接到了顾海的电话。 　　“因子，忙完了吗？一切顺利吗？”顾海轻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嗯，你这个电话打的刚好。我们刚递交了报价，现在出来了。你呢？” 　　“我也快到地方了，就是打电话问你一下。妈的，你收购个公司，搞的我比你还紧张！” 　　白洛因握着手机，呵呵的笑着，一边推开了安检闸的栏杆走到了办公楼的大堂中央。 　　“中午真不能出来吃饭了？喝一杯咖啡也不行吗？” 　　“嗯……吃饭是不行了，都订好位子了。咖啡嘛，也许可以勉强赏你个脸吧。” 　　“白洛因同志，敢把工作放在你老公前面，这个态度可不对，要端正！”顾海坐的出租车到了地方，他歪着头夹着手机，一边从钱包里摸出零钱递给司机，“你在什么地方呢？我吃完中饭去找你。” 　　顾海下了车就迈开长腿，匆匆往办公楼的旋转门那里走去。 　　白洛因带着中航办事处与摩根斯坦利的人，也一起向大门口走去。 　　“我啊，我现在洛克菲勒中心这，一会午饭也在这附近。”白洛因推开了旋转门就往外走。 　　一个熟悉的声音却由远及近的传来了。 　　“什么？你也在洛克菲勒中心？” 　　顾海一脚插入到正在缓慢转动的旋转门里，当他抬起头时，却看到玻璃转门的另一侧，白洛因正愕然的看着他。 　　转门转过去了半边，白洛因走出了大门，回身站定，愣愣的看着顾海随着转门远离了他。 　　可顾海却没有走进办公楼，而是推着转门又走了出来。 　　“顾海，你怎么会在这里？”白洛因一脸惊诧。 　　“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顾海皱着眉头问道。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我来谈收购的事情啊，目标公司在这。你不是应该去谈报价的事吗？怎么……”白洛因的脸色也渐渐严肃了起来。 　　他转身对团队的人说道：“一个老朋友，你们先去吧。我一会就来。” 　　顾海心中微微一涩，一个老朋友？虽然是他让白洛因在中航那里要避嫌的，可是听到因子当面这样说，他还是有些无法忍受。 　　他定了定神，问道：“你要收购的公司，该不会是在15楼吧？” 　　“……就是在15楼。你不要告诉我，你要收购的，也是这家叫洛克希的公司？” 　　顾海的脸上五味杂陈，白洛因的脸上亦是。 　　“我要是和你成了竞争对手，我还不得赔死！” 　　谁能想到，十多年前的一句玩笑话，兜兜转转的居然在纽约变成了现实！ 　　午饭过后，白洛因一直心不在焉的和团队的人说着话，却时不时的看着手机屏幕。然而，没有一个电话，也没有一条微信。直到傍晚，顾海都没有打电话给白洛因约喝咖啡。 　　白洛因不知为何，心里像横亘着一堵墙，拦着他想要去找顾海的念头。 　　回到酒店，屋里黑暗一片，空无一人。白洛因将公文包和钥匙搁在了客厅的茶几上，走进卧室，又去了浴室看了看。可的确是没有人，也没有大傻子突然跳出来抱住他的惊喜。 　　他叹了口气，打开了所有的灯。此时屋内耀眼明晃的灯光，却让人觉得莫名的孤寂。 　　隐忧，也浮上了心头。 　　门口传来了一阵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白洛因走了过去，在外面的人还未打开之前，就从里面打开了门。 　　顾海和白洛因，就这样隔着门框站着。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幕墙隔在两人之间一样。 　　顾海面色有些发黑，长眉不振。他没打领带，领口松懈的甚至有些邋遢。他平时在外很少这么不顾自己形象的。顾海一个下午都和Adam的团队以及合作伙伴鼎辉基金的人在越洋电话会议上。他满身都是烟味，熏的白洛因忍不住皱眉。 　　白洛因侧身让开了道，淡淡的说了一句：“进来吧。” 　　顾海走到沙发那里，扔掉了手中的包，重重的坐了下去。他伸开双臂，将宽背完全靠在沙发上，后仰着。看来，他是刚刚度过了难熬的一日。 　　“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嗯。” 　　“你们的报价比我们整整高了10%！白洛因，贵司还真是不差钱啊！”顾海有些嘲讽道。 　　“顾海，我真不知道，竞争对手里竟然会有你。洛克希公司只告诉我们竞争对手都是国外的公司，我没想到……”白洛因走了过来，站在顾海面前，低头分辩道。 　　“我是跟国内好几家私募基金一起联合竞购的。我们在开曼群岛注册的离岸基金，专门用来收购海外资产的。他们说是国外公司，也没错……”顾海垂下头来，懊恼的胡乱抹了一气自己的头发，道，“你不是收购的什么发动机零配件公司吗？洛克希明明是智能制造公司，他们生产制造很多机械设备，怎么成了零配件公司了？” 　　“可我们内部就是这么叫的啊。中航关心的其实只有发动机的转子轴承和高速开关电磁阀那两个核心产品而已。我们虽然已经能够国产化了，但是质量远远不如国外的水平。可是又不能让美国人知道我们的软肋在哪。所以……” 　　“所以你们就要把整个公司打包收购了？你这声东击西，倒是要误伤友军啊！零配件以外的部分岂不是对你们来说就无用了吗？” 　　“也不能说无用。中航本身业务范围很广，其他部分的资产对我们来说也是很有价值的。可话说回来，”白洛因反驳道，“海因科技不是做软件和系统的吗？怎么开始折腾起硬件设备来了？” 　　“唉，现在智能制造是大势所趋，都是要囊括全产业链、软硬件结合才行。海因科技要想真正做大，要想走出国门，仅仅靠自身的发展是不够的，海外并购对我来说是最快捷的方式了。” 　　白洛因沉默了，顾海虽然表面上很少和他提及公司的事情，但是他一直都知道顾海的想法，绝不是仅仅满足于将公司做到上市，在国内做到领先就够了。顾海的这种雄心壮志，是他一直所欣赏爱慕的，也是他一直想要支持和守护的。可没想到，现在他自己却变成了顾海实现梦想的一块绊脚石了。 　　白洛因坐到了顾海身边，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那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呢？” 　　顾海抬起头来，无奈又无力的一笑，道：“白洛因，咱们现在真的是竞争对手了。我一直想要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可是没想到，还是有这么一天，我们俩会站在对立面上。” 　　白洛因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顾海，你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想要和我竞争到底了？” 　　顾海没有正眼看他，只是说：“我们两家的报价，远远高过其他对手。也就是说，最终的买家只会在我们两家公司之间产生。” 　　白洛因心有些凉了，顾海并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虽然他知道作为竞争对手，顾海现在的确是不应该告知他自己的下一步打算的。虽然，他们现在是在谈生意，是在谈冷冰冰的数字和利益，但是，他从心底里还是无法接受，今早还在热情深吻他的爱人，现在却变成了隔着一条利益鸿沟，开始和他讨价还价的对手了。 　　白洛因深吸了一口气，斟酌再三道：“也许我们也不用面临这样的境地的。假如……假如你肯退出的话。” 　　顾海猛的一抬头，半张着嘴，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白洛因，仿佛他在说着什么极其荒诞的话一样。他的目光如刺刀一般，悬停在白洛因的眼前，是威胁，也是拷问。 　　假如白洛因现在对顾海说出“我不爱你”之类的疯话，会得到的反应也不过如此了。 　　“你怎么会……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以为，你是知道我的想法的。你知道我有多想将海因科技扩张到国外去的！” 　　白洛因重重的叹了一声气，道：“我当然知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的想法了。但是顾海，这次不一样了。你也知道发动机对我们的国产飞机有多重要……” 　　顾海立马打断了他：“你是要给我上爱国主义教育了是吗？我是不是还应该问你一句，祖国和我，你选哪个？” 　　白洛因怔住了，这种类似“媳妇与妈同时掉进水里先救哪个”的矫情问题,他以为永远不可能出现在他与顾海的婚姻之中的。 　　看来天底下的婚姻，无论性别，面临的千古难题都是一样的。 　　“回答不出来了吗？这么个小问题就能把你难住了？” 　　顾海对白洛因的犹豫，其实并没有觉得出乎意料。以他对白洛因的了解，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是，明知道结果，却还要去求证。得到的，又是不想要却早知道的结果。这种自找苦吃，顾海也说不清楚，到底他是想要白洛因内疚，还是想要虐待自己。 　　“呵，白洛因，你也不用回答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可你知道，若是换做我，我会怎么回答你吗？”顾海贴近了上来，抓住白洛因的手臂，在他耳边一字一句的说道，“祖国与你，我会选你，因为祖国根本不会介意我选你的！” 　　白洛因却拂去了顾海的手：“顾海，你理智一点！我们不应该把个人感情带入到公事上来。这样纠缠下去，本来简单的问题，也会搞复杂了。” 　　“纠缠下去？”顾海一开始还有些微颤的语音，慢慢冷静了下来，直到冷却成了这样的问话：“既然这样，那你告诉我，你想怎么简单化？” 　　“公事公办，公平竞争。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尽早退出。你应该知道，与中航这么大的国企竞争，你们是竞争不过的。不要低估我们在这次收购上的决心和资金的实力！” 　　“那好，白洛因，我也告诉你，我们不会退出的。这次海因科技也是有备而来。我的背后，有中国最大的几家私募基金的支持。咱们就看看，到底谁能耗到最后吧！” 　　初夏的夜晚，风温润而舒缓的吹过中央公园的茂密林荫。树丛的黑影从两旁快速闪过。远处的灯火在叶片的罅隙中跳跃着。 　　在这个沉如墨色的夜晚里，白洛因穿着跑步服在中央公园的林中跑道上独自一人快跑着。 　　一条荆棘打在了他的胳膊上，火辣的刺痛传来，都没有让他脚下奔跑的步伐停下来。 　　他就这么一直保持着速度奔跑着，大汗淋漓着。第一次，他不想回到那个有他在的屋子里。骤然冷却下来的温度，甚至不如这林荫中让他觉得更暖和。 　　白洛因就这样在看不到尽头的跑道上跑着，直到筋疲力尽。他走回到酒店楼下时，下意识的抬头向他们的房间望去。 　　以前，他每次加班，深夜到家，那一面面的窗户里，总有一盏灯是为他亮着的。 　　可是今晚，那个窗口，却漆黑一片。 　　8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光线缓缓的从地面上推移到了床上。 　　两个高大的身躯，背对背的各朝一边，各自蜷缩在床边上睡着。就好像，一块平原隔在了顾海与白洛因之间。 　　顾海醒了。他起身坐在床边醒神了一下，回过头去看看躺在另一边仍然背对着他的白洛因，无声的叹了口气，就站起身向浴室走去了。 　　白洛因也醒了。他看着那条有阳光照射进来的窗帘缝隙，一动不动的眨着眼睛盯着。感受着身后的人起身，却没有像以往每天那样将他揽入怀中。他倾听着身后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听着悉索的换衣服的声音，听着软底拖鞋安静的脚步声变成了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啪嗒声。直到，听见客厅的房门关上的声音。 　　白洛因闭上了眼睛，也许只是因为此刻移到他脸上的光线太过刺眼的原因。 　　“Morning，海。”当顾海踏入Adam的办公室时，Adam已经在等他了。 　　“早。”顾海面无表情的坐了下来。 　　“你看上去，不太好。”Adam倒是挺直言不讳，“和洛因谈过了吗？” 　　“你都知道了？” 　　“这里是华尔街，消息都是自己长脚会跑的。参与竞购的公司报价昨天一公布，我就听说洛因所在的中航集团是我们唯一的竞争对手了。我敢打赌，再过两日，洛克希收购案就会成为人尽皆知的新闻了。所以，你若是不想和洛因太过出名的话，最好能尽快将他摆平。” 　　“没那么容易了。昨晚我们已经谈过了,他打算和我公平竞争。” 　　一说到这个，一早上起来到现在都还有些浑浑噩噩的顾海，终于被心中猛烈的一针刺痛给刺的霎时清醒了许多。 　　“Well, interesting……（嗯，有意思了）” 　　Adam还是捕捉到了顾海稍纵即逝的失落表情。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总部在纽约的制造类公司总共也没几家，要出售的就更是少数了。所以那天白洛因一说，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才提醒顾海的。 　　很可惜，商场上没有感情，只有利益。一旦站在这个擂台上，无论爱情亲情，在金钱的面前都将变得脆弱。 　　Adam有些怜悯的看着顾海。 　　“我的团队昨晚重新做了估值和报价。根据昨天下午和鼎辉的吴总以及其他几位基金负责人开会的结果，报价比现在再上浮个30%都是可以的。但这个，基本上也是你们几家能付得起的价格上限了。” 　　“30%？嗯，这个跟我自己大概的估算也差不多。我在纽约的财务团队现在就在你们楼下等着。一会我们一起过一下你们最新的估值报价的模型吧。”顾海又恢复到了冷静的工作状态，“鼎辉的吴总、复兴资本的方总应该都在来美国的飞机上了。麻烦你安排一下，留两个专门的大会议室给我们。这几日，大家可能都得在这里加班加点了。” 　　“这个没问题。只是，你真的没问题吗，和洛因竞争？” 　　“是和中航集团竞争。”毫不犹豫的，顾海加重了语气强调道，“现在没有顾海和白洛因，只有海因科技和中航集团！” 　　中航纽约办事处的会议室里，刚刚还在热火朝天的讨论中，可当白洛因一走进来，就瞬时变得鸦雀无声了。 　　白洛因在主位上坐定，从容淡定的拿出了东西，将电脑、记事本和笔，一一的放在了桌上。 　　“白总，是不是现在就可以等消息了？咱们这个价格比第二名的海因科技都要高10%，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吧？”办事处代表王经理问道。 　　“老王，现在不是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您的意思是？” 　　“海因科技可能会提高报价。” 　　“啊？！”会议室里一片唏嘘，大家都在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着。 　　“白总，这个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现在还不能松懈。我们要讨论一下，如海因科技要提高收购报价的话，我们应该如何应对。老王，你来负责和摩根斯坦利的人进一步沟通，让他们尽快给出几个备选报价方案。小刘，总部财务部的人到了吗？你跟他们把最新的情况说明一下，让财务部的人测算一下我们可以动用的最大资金量。齐姐，麻烦你想办法查一下，这次海因科技背后都有哪些国内的私募基金的支持，尤其看一下有没有国字头背景的基金……” 　　白洛因条理陈清的将任务都布置了下去，办事处的众人都纷纷诚惶诚恐的应诺了下来。 　　刚进中航的时候，白洛因是以部队正团级别转业到地方，所以甫一进入就是正处职。集团内部很多人对这个空降而来却没有什么商界经验的年轻人，都是抱着等着看笑话的心态。 　　谁知，短短两年多的时间，白洛因就凭借快速学习能力、不要命的工作狂态度迅速熟悉了集团业务。加之他既学过发动机专业，又有难得的实际飞行经验，成为了能够沟通技术部门和商业部门的不可或缺的人才。领导了几次大项目下来，白洛因用实际结果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并荣升了中航集团内负责发动机业务的分公司的副总。 　　而白洛因也将在部队的那一套严格的管理作风带到了分公司，以至于和他一起共事的人，对他既有佩服，也是敬畏有加。 　　“好了，大家都清楚各自的分工了吗？这是中航第一次收购这么庞大的海外资产，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距离下一轮报价只有两天时间。从现在起，包括我本人，都要二十四小时随时候命。”白洛因威严的说道，“我就不废话了，大家去工作吧。小刘，一会和总部财务部的会议，我也要参加。” 　　当晚，顾海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酒店时，却发现客房门竟是虚掩着的。他诧异的推门进去，就看到白洛因的一个行李箱立在客厅中央。 　　他拎着公文包走到卧室门边，又看到一个登机箱打开平放在床上。 　　白洛因这时拿着洗漱包从浴室推门出来了。他瞥了一眼顾海，什么也没说，就把洗漱包放进了登机箱内，然后盖上了箱子。 　　顾海倚在门框边，提着公文包的手也有些颓唐的垂了下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要离开我了？” 　　顾海尽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还保持着平缓的语调。可火山喷发前的熔浆已经在汩汩的冒着气泡了。 　　他看着白洛因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说实话，若是白洛因再敢多做一个要离开的举动，他真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依旧能淡定的站在这里。 　　他又有些害怕，害怕白洛因下一秒的动作会让他伤心欲绝，也害怕自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过激反应来。 　　“唰”的一声，白洛因拉上了登机箱的拉链。 　　“咔嚓”一声，顾海心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白洛因拎着箱子走到了顾海的身边，就要擦身而过。 　　顾海还是伸出了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白洛因，你至于吗？就为了这么一个并购案？你至于要为此离开我吗？”顾海一连串的质问道。 　　白洛因低头看着抓着自己手臂的手。他轻轻的拂了去。 　　“你想多了，我只是去办事处住两天。毕竟，和竞争对手睡在一张床上……我想我们俩都不会觉得好过的。”白洛因直视着顾海的双眼，平静的说道，“当然，如果你们不会再提出新的报价，我也就不用去住办事处了。” 　　“好好，白洛因，算你狠！你有你的理想，可我也有我的梦想！”顾海凑到白洛因的耳边，字字带着怒气灌进了他的耳中，“新的报价，我保证你是一定会见到的！” 　　说完，顾海猛的一转身，甚至都撞到了点白洛因，就大步向门口走去。 　　“你干嘛去？！”白洛因在他背后喊道。 　　顾海驻足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冷冷的说道：“你不用走了，我走！” 　　第二日早上，当白洛因还在酒店因昨晚通宵而小憩时，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就将他从浅薄的睡眠中拽醒了。 　　他头昏脑涨的接起了电话：“喂？” 　　办事处老王焦虑的声音传来了：“白总，不好了！摩根斯坦利刚刚接到洛克希公司的通知，海因科技已经递交了最新的报价，比我们原先的报价还要高2%！而且，他们给出了承诺，五年之内洛克希公司可以保留在美国的全部工厂不用搬迁。白总，这分明就是针对我们想将生产线移到中国去的打算啊！” 　　白洛因放下了手机。他坐在床上，抱着脑袋思虑着，没想到顾海居然动作那么快，看来是想趁他没有完全准备好时，打个措手不及。 　　加价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不过附加的保留美国工厂的这条，顾海是怎么料到中航有动迁生产线的想法的？自己之前并未透露过。但是这条肯定会讨美国人的欢心，正中奥巴马要重塑美国制造业强国地位的打算。一石二鸟啊！ 　　不过只比中航原先的报价高2%而已，看来顾海的资金量也不像他之前夸下海口的那么大嘛。也就是说，要打价格战的话，顾海未必能吃得消了。 　　白洛因早就是有备而来。想清楚了这些，他的心里更有底了，也淡定了下来。 　　白洛因跳下床，冲进浴室里快速冲了个澡。洗完，神清气爽的同时，他的应对方案也有了。 　　“老王，”白洛因拨回了电话，“你告诉摩根斯坦利的人，马上提交昨天讨论的方案二报价。另外，附加三个条件，中航承诺五年内不动迁工厂，不裁员，保留全部管理层。” 　　“不动迁工厂？这个要不要和总部商量一下？” 　　“来不及了，等总部层层拍板还不知道要多久。我在这里先做主，出了事我负责！”白洛因果断的说完，就挂了电话。 　　“呵，呵。”他轻笑了两声。顾海，看来你真的是要同我开战了。做我的对手，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啪！”一叠报告被狠狠的摔在了桌上。顾海像一头困在牢笼里的猛兽般，在会议室里烦躁的走来走去。 　　“中航的新报价居然比我们高了8%！还附加了和我们一样，不，甚至是更好的条件。Adam，”顾海走到Adam的面前，怒气冲冲道，“我以为你们测算过了中航集团的资金量了。他们的现金流不是没有那么好吗？居然真打算和我们拼价格战了？” 　　“Well，海，你也知道你们国企的风格，隐藏利润也是常有的事。财务报表之外的东西，我们可没有透视眼能看到。”Adam一摊手，耸耸肩无奈的说道。 　　可在顾海眼里，这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这些投资银行家，收钱的时候说的天花乱坠、无所不能。可真的要出差错了，就开始乱找借口。 　　借口？也许这也是顾海自己在发无名火的借口而已。真的是因为竞争对手提出了更高的报价，真的是因为高盛的测算出了纰漏，他顾海才会难得发那么大的火吗？ 　　不，也许只是因为对方是白洛因。给他出难题，让他难办，让他无法真正忍心下的去手的，是他深爱的枕边人啊！ 　　白洛因，你真的要这么冷酷的和我兵刃相见吗？加价8%，这么大的幅度，一出手就是招招致命。看来你是急于想要置我于死地啊！ 　　怒气的火焰在顾海的眼中渐渐熄灭了。在纽约的夏日里，顾海的眼中却结成了一野冰湖，冰缝从眸中四裂开来，寒气肆意。 　　“接着提价！” 　　“海，你确定？要不要同吴总和方总商量一下？他们应该也快落地了。” 　　“不！必须得步步紧咬住他们，否则会让他们看出我们的心虚，看出我们加价的空间其实没有那么大。我赌国企的决策不会那么灵活性。中航若是要再接着加价，就得经总部那边审核了。我们现在要抢时间。另一方面，你也需要和洛克希那边多加沟通，表达我们收购的诚意。以及，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可以拿出5%的股份做管理层持股的激励计划给他们。” 　　“好吧，那你要提高多少报价？” 　　顾海迅速心算了一下，报出：“提价3%”。 　　Adam翻了翻眼睛，说：“那就是接近50亿美金了。离上限不过就差2亿美金了。你确定要提？” 　　“确定！” 　　白洛因现在已经不需要通过其他渠道了解顾海在做什么了。每日的新闻就可以告诉他一切。洛克希收购案，因为成了中国企业群雄逐鹿的目标，而变得举世瞩目了起来。 　　一方是赫赫有名的国企巨头，一方则是民企上市公司的佼佼者和几家大型私募基金，怎么看，都是让人浮想联翩、心潮澎湃的绝佳商战故事！ 　　尤其在国内的财经媒体上，跟踪收购案最新情况的报道层出不穷。题目也越来越耸人听闻。“大水冲了龙王庙，美方才是最大获利者？”“国进民退，国企和民企的跨国之争孰赢孰亏” “资金来源成疑，揭开海因科技的神秘面纱”“最年轻的国企副总，中航接班人的培养之路”…… 　　白洛因在网上浏览着这些新闻，终于看不下去了，合上了电脑。 　　再这么下去，恐怕任何一方赢了，都会是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果。 　　白洛因的眼前，就摆着海因科技最新的报价，以及手机上若干个从总部打来的未接来电的显示。 　　他的确没想到，顾海会有那么大的魄力，敢在他先前的价格基础上再加3%。这种小碎步式的紧咬，像一条鬣狗不慌不忙、不远不近的跟在受伤的猎物后面，就等着在其虚弱大意的时候给上致命一击。白洛因有些迷惑了，难道顾海背后的资金实力真的有那么雄厚吗？ 　　而且，管理层持股计划的应允，也的确是他这个国企不敢轻易做出的承诺。民企的确还是机制更为灵活一些。 　　“白总，您就接一下电话吧。董事长办公室的电话都打我这里来了。”老王推门进来劝道。 　　白洛因叹了口气，说：“好吧，我给他们打回去。” 　　“黄秘，您好。不好意思手机刚才一直静音……是，您说的没错，我也没想到会是现在和自家人打仗的局面……根据我们测算的结果，可以再加4%……我知道，但这也不完全是钱的问题，毕竟技术上的突破需要的时间成本会远远大于这收购的成本……这样的关键技术，还是要掌握在中航自己的手中，民企毕竟图的是利……好，我明白了。请您代我向林董事长问好，感谢他的支持！” 　　白洛因挂了电话，走出办公室。外面中航和摩根斯坦利的人都在等着他的决定。 　　“继续加价，在海因科技的报价上加4%。” 　　鼎辉基金的吴总和复兴资本的方总都坐在办公桌的另一侧，严肃的看着顾海。 　　“小顾，已经到了我们资金量的上限了。这次，除非是动用杠杆，借入资金，否则以我们的自有资金，是不可能再继续提价了。”吴总说道。 　　Adam在一旁听了，眼中倒是放出了亮光。借入资金必然也会通过高盛进行，这意味着他又可以多做一笔生意了。 　　顾海张口刚欲辩解，却被方总打断了：“也许有什么剑走偏锋的方法，可以不用斗的那么凶。国家虽然鼓励中国企业走出海外收购，但也不会乐意见到现在这种两败俱伤的局面。咱们商务部找找人，看看能不能逼中航退让一步？” 　　顾海却当即反驳道：“方总，论和部委的关系，你觉得是国企会更强，还是我们民企会更强？就算商务部有心帮我们，还有国资委呢，国资委难道不会给商务部施压？” 　　“海，中航难道就一点破绽都没有吗？”Adam在一旁问道。他盯着顾海，眨了眨眼睛，显然是在暗示顾海想想看白洛因是否透露过什么。 　　顾海陷入了沉思，其实他一直都知道中航的一个破绽。只是，这样的手段若是使出，那他恐怕就真的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白洛因了。 　　还是做不到，还是做不到不掺和感情进来。全世界只有这么一个人，会让他失去理智。他已经极力控制自己的思想不要滑边，已经在苦苦支撑不要让自己的情绪左右生意场上的事。可是，对方是白洛因，是他这一生的软肋，是即使伤他伤的再深，他也还是会拖着遍体鳞伤的身子去靠近的人啊。 　　顾海陷入了沉默，没有答话。 　　“对了，中航毕竟是军工国企。美国对海外企业的收购历来又审查严格。若是中航意图收购的资产里有敏感产品，那很容易就过不去的。到时候我们再介入不就行了？”方总灵光一现道。 　　顾海抬头看向Adam，Adam也在殷切的看着他。 　　顾海面向吴总和方总，摇了摇头道：“没有，中航要收购的资产里并没有敏感产品。这点洛克希公司早就自审过了。” 　　Adam的目光明显一黯。吴总和方总的脸上也显出了失望的神色。 　　白洛因猛的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刚刚他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一个人在大雾弥漫的黑夜里茫然的行走着，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他有些害怕紧张，而这样的害怕紧张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他习惯开着窗户睡觉。四扇落地窗窗口的白纱帘正在晚风的拂动下心不在焉的交替飘忽着，好像练功的舞女的纱裙次第展开。 　　就在这一飘一落、一飘一落中，白洛因逐渐适应了黑夜的眼睛，却看到一个人影靠着沙发站在客厅的窗户前。 　　顾海戒烟已经很久了。今晚回来的时候，却不知道怎么突然想抽烟了。他走遍了酒店附近的几个街区，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还在营业的小店买了一包烟。 　　这美国的烟，抽起来也真不够劲的！ 　　此刻，他穿着睡袍，一手捏着烟卷，一手端着酒杯，坐在沙发的扶手上，专注的望着窗外。 　　不知道是不是风吹散了睡袍的带子，松开的前襟露出了月牙般的一抹胸膛。 　　他皱着眉头，抽了一口烟，慢慢吐出了一缕烟气。可当他正准备再抽上一口时，手中的烟卷却被人拿走了。 　　顾海抬起头来，看着站在他身旁的白洛因，颓然的笑了。 　　在这黑暗之中，唯一的光源来自于窗外的月光。白洛因看着顾海，顾海也看着白洛因。虽然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甚至连对方的视线都捕捉不到，可是他们都知道，对方能将自己看的清清楚楚的。 　　毕竟，他们在看着对方的时候，用的是心，而不是眼睛。 　　白洛因背靠着窗户，面向顾海。他抽了一口烟，在等着顾海说些什么。 　　虽然是平静的湖水，但他们都知道，有暗潮在下面涌动着。 　　“你满意了？”顾海终于出声了，声音却像软塌下来海绵，“我们决定退出了。” 　　9 　　“我们决定退出了。” 　　晚风依然轻柔的拂动着纱帘，以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应对着这句让白洛因心中轰然的话语。 　　白洛因站在缭绕的纱帘中，侧过身去，看着窗外。他又抽了一口烟，吐出的烟气却带着一点颠簸。 　　赢了吗？可为何他觉得比输了还难过呢？ 　　白洛因，你曾经许下的诺言，曾经发誓要守护这个人一辈子，守护他的人，守护他的梦想，一辈子。这个诺言，就这么的不堪一击？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被打破吗？ 　　“怎么，白洛因，听到这个你不高兴吗？” 　　顾海倚着沙发的扶手，身子慢慢滑落了下来，干脆就坐在了地上。他的两手搁在岔开的两腿膝盖上，抬头仰望着站在他面前，离着他不过只有一米远，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的白洛因。 　　白洛因走到茶几旁，将烟蒂碾灭了，又走回到顾海身旁。他也坐在了地上，紧挨着顾海，背靠着沙发坐着。 　　“为什么？” 　　为什么做出这个决定是吗？ 　　“因为以我们的资金，的确抗不过和你们打价格战。你们有国家财力做保障，我们都是上市公司股东的钱，扔不起。况且，这样的价格战打下去，两败俱伤，不是便宜了美国人吗？” 　　“我不是想问这个。顾海，明明你连中航想动迁工厂的意图都能猜到，为什么不用我先前说漏嘴的破绽来赢我？转子轴承和高速开关电磁阀，如果美国人知道我们意图在此，是为了国产飞机的发动机，他们是绝对不会批我们收购的。” 　　顾海双手捂上了脸抹了一把，长叹了口气道：“因子，这样下三滥的手段，也许我可以对其他任何人都能使得出来。但是对你……唉，我做不到。” 　　飘动的纱帘仿佛悬停在了空中，望之如白色浮云。而浮云之上，一轮圆月高悬，月光朗照。白日的硝烟散去，谁能想到，夜晚留下的却是如此一番清澄的天地。 　　白洛因看着窗外的月色，心中却是无限的悲伤。 　　无关乎金钱，这是一个理想和一个梦想的冲突。任何一方的破碎，留下的都是一地伤心月光。 　　“大海，对不起……”白洛因嗫嚅着说道，可他也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了。 　　“你不用说对不起，商场么，就该是这样。” 　　白洛因的右肩感受到了顾海微微靠过来的压力。 　　“比起让你输了，我更宁愿是我输，把内疚难过都留给你。”顾海突然语气轻松起来，“以后我们俩的袜子都你洗了！” 　　“好。”白洛因勉强应道。 　　Adam打开办公室的门，面对着眼前不期而来的几位客人，显然非常诧异。旋即，他却笑着将几个人都迎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不到半个小时，Adam的房门又打开了。握手、道别之后，Adam眼看着几位客人离去的背影，就激动的掏出了手机。 　　“海，你不会相信这个的！我的上帝!肯定是因为我昨天难得去了次教堂……好好好，你听我说……” 　　“你在哪里？” 　　“在办事处。” 　　“我要见你！” 　　“现在不方便，晚上回来再说吧。” 　　“你为什么要……” 　　“不为什么。说实话，我想你现在手上的事也不会少吧？晚上回来再细说了。” 　　顾海听着手机里的一阵忙音，不敢置信的连叹气带笑着。他抬手看了一下表，还有八个小时才会到晚上6点。这八个小时，要他怎么熬过去呢？ 　　白色浴缸的一汪清水上，缭绕着淡薄的热气。顾海的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他闭着眼睛，靠在浴缸的一头，舒服的已经睡着了。 　　哗啦的水声猛然惊醒了他。顾海睁开了眼睛。 　　下一秒钟，另一个□□的身躯就面对着他沉浸在了水中。 　　白洛因与顾海，就这样面对面的坐在浴缸里。 　　“水是不是有点凉了？”白洛因双手交叉着扶着自己的臂膀。 　　顾海一下倾过身去，抓着白洛因的手，将他一把拉向了自己。 　　水花扑腾着，等再恢复平静的时候，白洛因已经是背靠着顾海的胸膛。顾海双臂环着他，两人都坐在了浴缸的同一侧。 　　“这样还凉吗？”顾海低头在白洛因的耳边问到。 　　“好些了……” 　　白洛因舒服的闭上了眼睛，将自己的身子完全无条件的托付给了背后的人，松懈成了另一滩水，融合进了顾海的胸膛里。 　　一股暖流，将顾海的心，这块礁石，环绕了起来。 　　“为什么？” 　　一样的问题，现在却轮到顾海来问了。 　　“不为什么，这样对中航来说也是利益最大化。”白洛因闭着眼睛，语气平和的说道，“商务部找到了我们林董，不希望此次收购案变成国企欺压民企，以及中国企业窝里斗的反面教材。在林董还未去找国资委出面之前，我就和林董说了，只要能得到发动机的那两个零配件就行，我有信心能说服你们与中航合作，并且可以大幅降低中航的收购成本。所以……” 　　“所以，你就找了Adam，希望中航与海因科技一起联手收购？” 　　“嗯。同样的报价，但是以海因科技的资金为主。我们出资的部分，主要对应那两个零配件的业务。一部分的溢价，则对应其他我们觉得重要的资产。不过海因科技必须承诺，将这两个零配件的知识产权完全交给中航，十年之内不得向其他任何中航认定的竞争对手客户销售这两个零配件。另外，其他产品也要优先供应中航。” 　　“白洛因，我怎么听着，这还是国企在欺压我们民企呢？”顾海笑着拍了下白洛因已经湿润的头发，“你这个小狐狸啊，中航会因此少付多少的成本，而海因科技……” 　　“也会少付不少成本啊！而且你们还提前锁定了中航这么大一个客户，以后就旱涝保收了！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吗？” 　　顾海将下巴搁在了白洛因的头上，双臂搂紧了怀中的人。 　　“因子，我想听你说实话。为什么要这么做？仅仅是因为商务部找来了，仅仅是为了中航的利益最大化吗？你们那个林董，出了名的难搞。国企和民企联合进行海外收购几乎没有先例。我看比起要说服我们，你要去说服你们那个林董才更困难吧？” 　　白洛因当然知道顾海想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可难道要告诉他自己是赌上了在中航的前途，跟林董立下了军令状才勉强说服他同意与海因科技联手？ 　　这不是白洛因的做事风格，他宁可顾海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他清楚，一旦说出来，顾海又会开始为他担心，又会开始唠叨他了。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合作双赢总比两败俱伤要好。我们得到了我们想要的，你也得到了你想要的……” 　　“因子，是不是因为我的原因？是不是你还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我太了解你了……” 　　“大海，都已经结束了，还问那么多干嘛？重要的是，你的梦想实现了，我的理想也实现了。重要的是……”白洛因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们还是好好的在一起啊。” 　　顾海将脸埋在了白洛因的头发里，用鼻子蹭了蹭他的头顶。他装着一点哭腔说道：“你怎么不早点想到这个呢？非要和你老公先斗个死去活来的。” 　　“也不知道是谁先放狠话，说要耗到最后的……哦对了，那俩零配件的生产线，你还是得给我挪回到国内来，其他的我不管。” 　　“你还有啥？还有啥条件都提出来让我听听。” 　　顾海的手脚开始不老实了，藏在水下的手在白洛因的身上游走着，一会掐掐这里，一会捏捏那里。 　　“嗯……让我想想……还有，袜子你洗……” 　　“好。还有啥？” 　　顾海开始咬白洛因的耳朵了。一条温热的小蛇窜进了白洛因的耳中，撩的他痒痒的，心里、身上，哪都痒。 　　顾海捧住白洛因的下颌，将白洛因的脸颊转向了自己这边。湿润的唇舌自然而然的纠缠在了一起。波光粼粼的水面下，两条躯体也缠绕在了一起。 　　“说……还有啥？”顾海细碎的吻中漏出了一两句没有意识的问题。 　　白洛因的脑海早已碎裂成了千片万片，化成了从嘴角泄露出的断断续续的意乱情迷：“嗯……还有……还有要你……” 　　像一下受了刺激，顾海一个翻身，就将白洛因覆在了身下。一个动作，浴缸里的水花就溅出了一大片到外面的瓷砖地上。 　　交替的喘息声，不可抑制的□□声，涨满了浴室。水汽凝结在了镜子上，氤氲的□□也凝结在了四目相对里。 　　又是一片水花溅了出来。 　　瓷砖地上的积水越来越多了，形成了镜子一样的水滩。混乱的晃动，肢体的胶着，满室的春光都倒映在了水中。 　　旭日沿着布鲁克林大桥的桥索一点点向上攀爬着。白洛因仰望着上空数十根的钢筋桥索，像一曲节奏优美的歌，缓缓的从他的头顶上次第越过。 　　“因子，快点！你这体力，跟不上啊！” 　　白洛因将视线收了回来，笑着望着前方，加快了脚下跑步的速度。渐渐的追赶上了跑在他前方不远处的顾海。 　　两人步伐一致，肩并肩的奔跑在布鲁克林大桥上。头发上晃动的波段，挥洒汗水的节奏，甚至连擦汗的动作，都几乎完全一致。 　　一辆公共汽车从他们身后开来。车身上印着巨大的广告，居然是国内的综艺节目“极速前进”的海外广告。几个熟悉的面孔，就这样从他们两人身边慢慢的开了过去。 　　跨过纽约东河，就进入了曼哈顿岛对面的布鲁克林区。 　　这次在纽约发生了那么多节外生枝的事，两人延长了在此的行程，却没有时间在东海岸一带自驾游玩了。明天就要回国，今天，就只能在纽约市里转一转了。 　　布鲁克林区，也是顾海最喜欢的一个区。所以一早顾海就提议晨跑去那里看看。 　　匀速跑了近乎半程马拉松，两人的步子终于慢了下来，也是因为进入到了布鲁克林最为年轻时尚的街区里。 　　街道两边有不少艺术家、设计师的工作室。各式的涂鸦、别致的装饰、橱窗里的陈列，都让两人流连忘返。 　　隐约的，前方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歌声。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 　　顾海和白洛因相视一笑，两人都好奇的向着歌声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原来是一栋漂亮的小楼前的花园里，有好几个华裔年轻人正坐在树下吃早午餐。他们一旁的播放器里正在放着中文的歌曲。 　　花园门口墙边的铜质门牌上用中文和英文刻着“否画廊”三个字。 　　见白洛因有些惊讶的表情，顾海说道：“这一带有不少新兴的画廊。看样子，这是和中国有些关系的画廊呢。” 　　一个瘦高的，头上戴着一顶复古花帽的年轻女孩正站着在拌沙拉。见他们俩在门口张望，就走了出来，友好的用中文问道：“你们也是中国人吗？要不要进来一起喝一杯？进来吧，别客气！” 　　白洛因愣了一下，顾海倒是很爽快说“好啊”，拉着白洛因就走进了花园里。 　　“Echo，又来新朋友了？”一个带着墨镜的年轻人问道。 　　“呃，我其实也不认识他们。你们二位怎么称呼？”这个被称作Echo的女孩问道。 　　“我叫顾海，大家好！” 　　“我是白洛因。” 　　“哦，很高兴认识你们！我叫Echo，是这间画廊的主人。这位是Fred，” Echo指着刚才那位发话的戴墨镜的年轻人说道，“他旁边的是Ted。另一位是Susan，是我画廊的助手。” 　　顾海倒是对这种陌生人的邀请显得好奇而兴奋，毫无顾虑的就坐了下来，开始同他们聊了起来。白洛因还是有些拘谨的坐在旁边，不太怎么说话。 　　原来这是一群在纽约工作的年轻人，还都是北大毕业的。 　　“等等，你们是北大的？”顾海想起了什么，“Fred和Ted，哦！你们该不会就是北大那对著名的……” 　　“没错啊，就是那对著名的gay couple。（同性夫夫）” 　　Fred将墨镜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张英俊帅气的面孔。他伸出手来，握住一旁坐着的Ted的手。而Ted则吐了下舌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顾海呆呆的看着他们，傻傻的冒出了一句：“你们俩，长的竟然还有点像。” 　　“哈哈哈，大概是夫妻相吧！”Fred爽朗的笑了起来。 　　Ted却在一旁好奇的问道：“你们俩该不会也是……？”他盯着顾海和白洛因手上的戒指已经盯了好久了。 　　“我们啊？”顾海自豪的搂住白洛因的肩，说道，“我们也是couple啊！（夫夫）” 　　“喂喂 ，你们四个人，能不能不要在我和Susan面前秀恩爱啊？我们俩都还是单身啊！”Echo在一旁抗议道。Susan则是捂着嘴，笑而不语。 　　“早就听说你们的故事了，没想到竟然会在纽约碰到，实在太巧了！听说你们结婚了？真是恭喜啊！”顾海由衷的祝贺道。 　　白洛因一直看着顾海眼中兴奋又羡慕的目光，温和的笑了。 　　“那你们呢？你们结婚了吗？” 　　“结了。”白洛因短短的说道。 　　顾海满眼里都是幸福的望向白洛因，也握住了他戴着戒指的手。 　　“唉，这年头，好男人都有好老公了。”Susan叹气道。 　　几个年轻人就这样坐在明媚的阳光中，呼吸着自由而清澈的空气，谈爱情、谈婚姻、谈理想、谈奇遇…… 　　当晚，顾海和白洛因都坐在床上，看着自己手里的笔记本电脑，在处理着收购案的最后一点尾巴。 　　白洛因合上了电脑，长吁了一口气，道：“总算结束了。但愿这回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顾海噼里啪啦的狂打了一阵键盘，也长舒了一口气道：“我的邮件也发出去了。不管了，就这样吧，爱咋咋地。睡觉！” 　　说着，顾海就把电脑往床头柜上一搁。 　　白洛因倒是难得自觉的靠到了顾海的肩头。 　　“怎么了？”顾海对白洛因这难得的主动有些受宠若惊，赶忙将一臂腾了出来，把他揽进了怀里，让他躺着舒服一点。 　　“我在想Fred和Ted。他们俩是真的结婚了。” 　　“我们不也结婚了？” 　　“不一样。他们是真的在纽约登记了。顾海，要不我们也去登记吧？”白洛因支起身子，转过脸来看着顾海，认真的说道，“真的，我们也去国外注册登记吧。我都已经研究过了，去英国是最方便的，不需要是英国公民都可以登记的。” 　　“登不登记有何区别？咱们都老夫老妻了，酒席都摆过了，还不都一样？” 　　“嗯……”白洛因摇了摇头，“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如果以后我们生病了，需要住院，需要手术签字什么的，只有家属才可以签。万一，我是说万一，比如我出什么事的话，你可以继承我的所有财产……” 　　“你瞎说什么啊！”顾海皱着眉头抗议道。 　　白洛因摇头道：“不是瞎说。” 　　他的目光在顾海的脸上逡巡着，摘下了顾海的眼镜，有些心疼的说道：“大海，你老了，都要戴眼镜了。” 　　他又摸上了顾海的鬓边：“你看都有根白头发了。” 　　顾海握住他的手，拉了下来，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可你还是那么年轻，在我眼里，你还和高中时一样。因子，我但愿你就一直这么开开心心的，不要去想什么烦恼的事情。那些生老病死，那些烦神的事，让我来想就好了。” 　　白洛因却回应道：“不能总让你是肩负起一切的那一方。我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希望能同你一起承担起一切。不希望受累的总是你，不希望只有你在为我们的将来打算。” 　　“因子，你让我说什么好。”顾海紧紧的搂住了白洛因，在他的额上落下了一吻，“既然你想要登记，那我们就去登记吧。其实有你在我身边，就足够了。我不累，一点都不累……” 　　纽约肯尼迪机场。 　　顾海一手撑在台子上，看着空乘将几个大箱子都放在了托运的传送带上。 　　“一会过关了，还要再给爸妈们买些礼物。”顾海掏出了一口袋的零钱，“正好把这些零碎的美元都花掉。” 　　“你这样会惯坏他们的，都买了几大箱子的礼物了。其实只要我们人回去，他们就最高兴了。” 　　“是啊，终于可以回国了。我也高兴！走吧，去安检吧！”顾海说着就拉起白洛因的手，往安检口走去了。 　　安检口很远，走道是那么长。他们俩拖着手，慢慢的在机场里走着。 　　十年前那曾经犹豫不决的手，曾经分开过，却无数次的又握在了一起，如今早已分不开来。 　　他们就这样手牵着手，向前慢慢走，一起慢慢走。白头偕老的路有多远，他们就要走多远吧。 　　（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